紫衣剛走沒久，莫笑郁郁悶悶地趴在花廳的圓桌上等飯的時候，醫館又來客人了。

這次還有拜貼。

“小姐，這是哪家的小姐呀，怎麽之前都沒見過？”甘草將拜貼拿給莫笑，心裏卻對此時還站在醫館大門外等著的那個火靈靈的少女好奇起來。

莫笑攤開拜貼快速看了一眼，然後將拜貼啪地一合。

隨著這一聲響，胸中的煩悶一掃而盡，莫笑裂開嘴角朝甘草愉快地一笑。

“是黃家村的黃紫苑小姐，她哥叫黃長青，在東郊開了家黃家藥鋪。這黃小姐是我昨晚去杏林茶會時認識的，交談過幾句，她說了今天要來，沒想到，還真的來了。看來以後我們進藥材又多了一個選擇了，而且我想，也許這家跟其他那些比起來，可以用四個字形容，物美價廉。”

莫笑得意地朝甘草眨了眨眼睛，這可是她去杏林茶會第二個重要的收獲呢。

“真的？哇！那可真是一個好消息呢。”甘草聽了雙腳直跳，雙手直舞，“劉掌櫃聽了，肯定更高興。不過，嘻嘻，前兩天劉掌櫃就已經很高興了，他說他那天去藥材市場進貨，之前擡高價賣藥材的那家鋪子主動將上次的差價還了，還說以後對莫家醫館會格外優惠呢，讓劉掌櫃千萬別記著以前的不愉快，只想想以後的親密合作。”

甘草說完，又搖搖頭，“我真是不懂那些人，怎麽嘴臉能變得這麽快呢，一會兒這樣一會兒又那樣的，之前還落井下石，坐地起價，轉眼就好像親兄弟似的。變得這麽快，他們就覺得心裏好意思麽？”

莫笑淡淡一笑，“都是生意人，哪裏有生意，哪裏就有情面，哪有什麽好意思不好意思的。這些人，既成不了永遠的朋友，也做不了永遠的敵人，不過是看利益說話。莫家醫館不好的時候，他們能背後插刀，好的時候他們就能稱兄道弟。若真要找長久的合作夥伴，也許……”

莫笑朝甘草搖了搖手裏拜貼。

“小姐是說這黃小姐？”

甘草先是不解，然後想了一下就明白過來了，高興地又跳了起來。

“那我這就去請黃小姐進來。”

“別急，你經過廚房先進去讓李媽媽做多兩個菜，一會兒留下這黃小姐一起吃。她這個時候過來醫館想必也還沒吃晚飯呢，再說，就算是吃了，再吃一點的肚量應該還是有的。再沒有什麽地方談生意比在飯桌上談更加有氣氛了。”

甘草歪著腦袋沒想明白，小姐以前不是說食不言寢不語麽，這會兒怎麽又生出了飯桌上好談生的話來了，不過，她一向是聽小姐的話乖婢女，自然是小姐說什麽就聽什麽了。

甘草就要轉身離開，莫笑又叫住了她，“對了，再讓李媽媽弄點燒果酒來，今天是個好日子，都喝上兩杯。”

甘草一聽燒果酒，就饞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因為喝酒後在油燈下看書會眼花，小姐和她為了不影響晚上用功看書，已經好久沒喝燒果酒了，被小姐這麽一提起來，嘴裏胃裏都回味起燒果酒酸酸甜甜的味道來，饞蟲就在全身鉆動起來。

“好呢，甘草這就去跟李媽媽說。”甘草說完，腳步比剛才還要歡快地就跑出去了。

莫笑看著甘草歡快的樣子不由得撲哧一笑，這小丫頭，還真饞，不過，其實她剛才提到果酒的時候，自己的口水也差點沒忍住呢。

才不過一小會兒，門外的就響起了腳步聲。

“莫姐姐，這麽晚了，沒打擾到你吧。”

人隨聲到，莫笑擡頭，一個活潑嬌小的美人兒就跳進了花廳。

黃紫苑在莫笑身前站定，調皮地一笑，然後手提著裙擺轉起圈來。一圈過後，望著莫笑問道：“莫姐姐看我今天的行頭怎麽樣？這可是我之前在錦衣坊訂下的，今天才第一次穿呢，就想著要穿來給莫姐姐看看，莫姐姐快給評評。”

莫笑望著眼前的小美人兒。

頭上挽著翠絲帶雙環髻，耳上掛著銀絲瑪瑙墜，身穿一件粉白色的抹胸，外套粉黃色的對襟薄紗罩衣，小蠻腰上束著湖藍色的高腰帛錦，銀色的絲帶在腰前系了個花結，百花百蝶百折的長裙，裙腳露出一雙天藍色的繡花鞋頭。

這一身衣飾盡顯少女如春芽般鮮嫩的氣息，的確是很適合豆蔻年華的黃紫苑。

“嬌而不妖，俏而不媚，衣飾美，人長得更美。”莫笑由衷地一讚。

“這是莫姐姐的真心話麽？”黃紫苑微微紅了臉。

“當然是真心話，難道就沒人跟我一樣稱讚過你麽？”

莫笑本是一句隨口的話，卻讓黃紫苑低頭一默。

一會兒，她才又擡頭，抿了抿嘴道：“姐姐有所不知，小妹家中慈母早逝，父親和哥哥都是不愛言笑之人。其實平時在村裏或者藥鋪，為了做事方便，小妹多是做男裝打扮，只有隨哥哥出門參加聚會這些時候才有機會穿上女裝。因為近兩年來都沒機會出門，小妹也沒特意置備女裝，為了參加杏林茶會，哥哥特意在錦衣坊給小妹訂了一套。誰知繡娘手腳慢了，直到今天才做好。去杏林茶會上穿的那套還是跟隔壁小姐姐借的。袖子長到指尖了，裙腳還有幾處破損，一想到被莫姐姐看到小妹的窘迫，小妹昨晚到現在還心裏不自在呢。”

“這有什麽，世人都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但衣裝不過是死物，哪裏值得用個靠字淩駕於人之上。小妹也無需介懷，姐姐可不是那種看衣取人的人。”

黃紫苑聽莫笑這麽一說，便拉起莫笑的手忽而一笑，“我當然知道姐姐不是那種人，就是心裏希望姐姐能看到小妹最漂亮的樣子罷了。”

兩人兩攜著挨著圓桌坐了下來。

黃紫苑又道：“原來莫姐姐也喜歡種藥草呢。我從那邊走來，一路上看到這院子裏竟種了好多好多藥草，好幾樣還是名貴的品種呢。不過，說句不謙虛的話，呵呵，藥草呀，還是我家的多，而且長勢也更好。姐姐若是哪天得空，去東郊轉轉，那一片片山，一塊塊田，種的可全是藥草呢。到了花開時節，光聞著藥味都能讓人覺得通體舒暢爽快。我們黃家村呀，別看是個窮鄉，可是村裏的人個個長壽，我父親和哥哥都說是因為那滿山滿地的藥草的緣故呢。”

黃紫苑自來熟一般，坐下來就啪啪叭叭地說了起來，嘴角的笑意也一直沒斷開過，兩只眼睛更是滴溜溜地轉來轉去。

這話匣子的性格跟甘草還真是有點像，只不過甘草是天真無邪，隨口直說。這黃紫苑卻是久經歷練，腹內城府，話雖多，卻沒有一句是廢的。

甘草手裏端著茶進來，聽到黃紫苑提到藥草，便問道：“黃小姐也懂得種藥草麽？”

黃紫苑轉身看向甘草，瞇著眼睛笑道：“這位姐姐可是說錯了，我不是懂得種，而是很會種，我黃家可是世代在三陽縣的東郊以種藥草為生呢。不只是種，采收，晾曬，制藥，樣樣都難不倒我的。”

“哇，那黃小姐豈不是比杜仲還厲害。”甘草雙眼放光，她最崇拜厲害的人了，尤其還要是厲害的女人。

她將茶端給黃紫苑，“黃小姐試試我們醫館的花茶。”

黃紫苑端起來抿了一口，便讚。

“嗯，這花茶真好喝。對了，杜仲是誰？”黃紫苑不解，三陽縣裏有名一點的大會她可都了解過了，她想不起那些裏面有這個名字呀。

“杜仲是我家醫館裏的一個夥計，不過是略懂些藥草知識，甘草見識少，就以為杜仲是天底下最懂藥材的人了。”莫笑笑著向黃紫苑解釋。

黃紫苑掩嘴笑了笑，“哦，原來如此。不過，強將無弱兵，莫姐姐醫館裏的夥計自然也不是普通夥計，改天有機會也認識下這位懂藥材的夥計。”

黃紫苑說完，朝莫笑看了過來，眼神裏滿是試探。

“放心，機會多著呢。”莫笑大方地回了一個眼神。

黃紫苑就呵呵地笑了。

甘草望了望黃紫苑，又望了望自家的小姐，她怎麽覺得剛才兩人之間好像已經達到了某種協議呢。

不懂，她還是看不懂。是她沒長大，還是別人都長得比較快，怎麽在小姐的這些朋友面前，她總是覺得自己不像是跟他們同齡，而像是一個三歲的小孩子。

“甘草，還傻楞著幹啥，趕緊去廚房幫李媽媽端酒菜上來，咱們跟黃紫苑喝一壺。”莫笑手往甘草額上一敲。

“哦！”甘草摸了摸被莫笑敲完的地方，跳了一下腳，身一轉就往廚房去了。

算了，啥也不想了，反正有小姐在，她的腦子再好用也比不上小姐的腦子好用，聽不懂有什麽關系，小姐讓她做啥，她就做啥就好了唄。

於是，不再想那些她聽不懂的東西，她快步就往廚房跑去。

一頓飯的功夫，莫笑已經和黃紫苑商量好了以後的進貨相關事宜。

放下筷子時，交易已經完美結束。

黃紫苑又和莫笑坐在羅漢床上說了一會兒話，多半是講些黃家村的山水風光，鄉下趣事，不再提兩家合作的事項了。

莫笑發現這黃紫苑的確是個難得的通透人兒，跟她聊天也不累，便也留著她多說了幾句。

只是她這兩天跑來跑去，醫館病人也多，沒聊多久，眼角就顯了倦意。

黃紫苑是何等聰慧的人，兩句話作了結尾提示，然後側頭似是不經意地朝窗外看了一眼，道：“呀！不知不覺天都這麽晚了呢，老話怎麽說來著，快樂不知時日過，跟莫姐姐一聊起來就忘了時間。唉，若不是家裏還有事情要做，真想就此留在姐姐的醫館裏，哪怕是跟甘草小姐姐一樣服侍莫姐姐也好。”

黃紫苑扭了扭身子嘟著嘴望著莫笑，那模樣像真的十分不舍得走似的。

“紫苑妹妹若是喜歡，有空可以常來，反正我也挺喜歡和妹妹聊天的。不過眼下這時間真的有點晚了，女孩子回去太晚可不好，這裏離東郊可還遠著呢。”莫笑十分配合地搭臺階。

黃紫苑秀眉微蹙，眉眼裏全是離愁，“也是，小妹出來也大半天了，再不回去，家裏哥哥該擔心了。”

她從羅漢床上挪了下來，站在床邊又道：“那小妹就不打擾莫姐姐了，這就回去跟家中的哥哥說，並將明天送到醫館的藥材準備好。哥哥駕著馬車天不亮就從東郊出發，這樣剛好趕在姐姐醫館開門正式接診前到，半點不會耽誤姐姐的事。姐姐盡管放心。”

黃小姐說罷才告辭出去，莫笑忙叫外間的甘草去送她。

黃紫苑和甘草剛走出去，莫笑就已經在心裏偷偷地算起賬來。

如果以後跟黃家藥鋪合作，至少在三個方面有好處。

第一，黃家藥鋪藥材很多是自采自用，質地純正而且新鮮，必須由外地進貨的品種也是通過趙家的馬隊由原產地直接收購過來的，沒有經過其他的中間商，這樣，不但保證了藥材的品質，提供的價格也比市面上的便宜了至少兩成。

第二，黃家藥鋪通過在百裏香的親戚做傳許筒，可以保證天天報貨天天送貨，也就是說，以後醫館根本不用自己貯存大量的中藥。要知道，藥材的貯藏的過程中可能會出現發黴、長蟲，過期等等質變，減少庫存那就是等於將藥材因為質變帶來的這部分損失給避免了。當然也不能完全零庫存，一般情況下保證七天的量就行了，容易斷供而且易保存的可以適當增加庫存。

第三，黃家藥鋪報貨上門，送貨上門，這又省下了他們不少人力馬力，以後他們再也不用利用初一十五的閉館時間去跑藥材市場了，醫館裏的人終於都可以做到真正的一月雙休了。

想到這裏，莫笑已經在期待這個月的十五要去哪兒逛逛玩玩了。上次本來說去李家村看桃花，順便野餐一頓的，結果因為她被蛇咬了半路折回，這次十五就好好地補起來。

來個集體活動？燒烤？放風箏？爬山？

到底哪個比較好呢，莫笑撓了半天頭沒有決定下來，她覺得自己出現選擇困難癥了，個個都覺得不錯，可是又怕別人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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